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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8章 春風一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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饒是她兩世為人,見過了太多光怪陸離之事,這會子心中也不禁掀起驚濤駭浪。

她見到的那個發光之物,不是旁的,正是蘇景爍腰帶上鑲嵌的一顆藍寶石。而這顆藍寶石,她方才在柳芳儀情郎的腰帶上也見過!

這麽說來——

腦中浮現中一個駭人的想法,沈了目色朝正在同蘇鏡辭交談的蘇景爍看去。

越看,心中越是篤定。

蘇景爍身上的錦袍,頎長的身材,華貴的氣度,無一不與她在柳芳儀寢殿中所見的那名男子一一吻合。

垂眸掩下眸中的驚詫。

沒想到,二皇子竟敢同自己父皇的妃嬪偷情!真真是天大的膽子。

宋清歡嘴角勾起一抹冷笑。

埋人做花肥,皇子與妃嬪偷情……這皇宮裏的腌臜事,簡直是層出不窮,令人作嘔!

她不欲引起蘇鏡辭和蘇景爍的懷疑,飛快收回目光,神色如常地朝殿外走去。殿內氣氛火熱,沒有人註意到她這麽個“小小的宮女”,一路順暢出了映月殿。

想起先前在柳芳儀殿外偷聽到的墻角,原本那些不明白的地方在這一瞬間恍然大悟。

難怪先前聽到那男子讓柳芳儀在宸帝面前替他多說說好話,她當時還有些困惑,現在仔細想來,蘇景爍指的,應該就是立太子一事吧。

若柳芳儀能時不時在宸帝耳旁吹吹耳旁風,說不定宸帝一個歡喜,還當真就把太子之位傳給了蘇景爍。

心中冷笑連連,蘇景爍看上去溫潤有禮的模樣,膽子和野心倒是不小,竟然打起了宸帝寵妃的主意。

不過,對皇位勢在必得的人可不知蘇景爍一個,他的皇妹,沁水帝姬蘇嬈對其也是勢在必得。

雲傾大陸上不是沒有出過女帝的先例,蘇嬈如此野心勃勃之人,又怎會甘心一生平庸,如大多數女子一般蹉跎在相夫教子之中?

更何況,她還占了個嫡女的身份。

眸中一抹冷色閃過。或許,蘇景爍能成為蘇嬈的勁敵也說不定,到時狗咬狗,那可真是一出大戲了!

宋清歡心中存了幾分心思,出映月殿朝旁拐去。

走了一會,四周人煙漸少,便停下了腳步四下打量一番,見無人註意到這邊,身形一閃,躲到了一顆大樹後面。

她從懷中掏出一支信號彈,用火折子點燃放上了天。

橘色的信號彈在天空綻開,只一瞬,很快便消失。深藍的天空恢覆一片幽暗,並無人瞧見那一瞬間的光亮,除了承天門外隱藏在城墻陰影下的一人。

那人擡了頭,看一眼天邊,眸中一抹沈思劃過。

橙色信號,代表阿綰現在無礙,但有事絆住了腳,暫時還出不來,讓自己稍安勿躁。

看方位,似乎正是今晚舉行除夕宴的映月殿。

難道,阿綰此時身在映月殿?

雖然按照他們之前的約定,他應該在宮外安心等著阿綰出來,但如今阿綰情況不明,他又如何能安心?

神情一凜,四下看了看,稍一用功足尖輕點,竟一躍而起,輕輕松松地就越過了兩人高的宮墻,身後有一道身影也跟著躍入了宮內。兩人輕巧落地,他腳步未停,施展輕功朝映月殿方向行去。

另一側。

宋清歡放完信號彈,整了整儀容,低垂著頭從樹後走出,依舊快步往映月殿走去。

沒走多遠,忽然聽得前頭有隱約的人聲傳來。

不由放慢了腳步,眼中一抹狐疑之色。

方才她為了不引人註意,特意走遠了些才放的信號彈。前方是片小花圃,這個時候,應該沒有人才是,怎麽會有人聲傳來?

宋清歡留了個心眼,放輕腳步,屏住呼吸朝前走去。待靠近了些,有斷斷續續的聲音飄了過來,落入宋清歡耳中,不由神情一凜。

這沈涼而略帶沙啞的聲音,不是蘇嬈又是誰?

眼中閃過一抹警惕。

這個時候,蘇嬈不在映月殿中,跑到這個地方來做什麽?

不由凝神靜氣,仔細豎起耳朵聽了起來。

“紅袖,你去將父皇和蘇妍身後斟酒的宮女換成我們的人。”蘇嬈的聲音傳來。

“是,殿下。”紅袖恭謹應了。

宋清歡皺了眉頭。

——蘇嬈這是想幹什麽?

氣氛默了一默,蘇嬈的聲音又飄了過來,這樣寂靜的夜色中顯得有些鬼魅,“本宮先前叫你收著的那些春風露,可還在?”

“還在宮中。”

蘇嬈嬌媚地輕笑一聲,“去,把那春風露取來,放在蘇妍的酒中。”

春風露?

宋清歡眉頭皺得愈發緊了。

這名字聽著似乎並不是什麽好東西,蘇嬈究竟想做什麽?

思索間,耳邊腳步聲漸漸走遠,擡頭一看,不遠處那一抹紅果然已行遠,朝映月殿而去。

她清亮的雪眸一狹,等了片刻,才擡步朝映月殿走去。進了映月殿,只輕手輕腳地行到蘇鏡辭身後站定,神情肅穆未發一言。

眸光輕輕一瞥,見蘇嬈已回到了席位上,原本伺候在側的紅袖果然不見了。

宋清歡不動聲色地垂眸,腦中飛快地運轉起來。

宸帝,蘇妍,斟酒,春風露……

腦中有什麽猜想隱隱飄過,卻快得讓她來不及抓住。但有一點可以肯定,蘇嬈的這個計劃,絕不是什麽好事。她素來是睚眥必較的性子,蘇妍今日搶了她的風頭,她如何會甘心?定會想方設法將這一局掰回來。

但不管如何,自己只需按兵不動,暗中觀察,待到合適的時機再出手,坐收漁翁之利!

主意打定,眉頭微舒。

這時,蘇鏡辭微微轉頭看來,睨她一眼,語聲淡淡,似帶了一絲不滿,“怎的去了這麽久?”

宋清歡心中低低咒罵一句,上個恭房他還要管三管四?面上只裝出一副惶恐的神情,怯怯道,“奴婢……奴婢……”

“罷了罷了。”見她支吾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,蘇鏡辭不耐煩地擺了擺手,將酒杯一推,“給本皇子滿上。”

宋清歡怯怯應一聲,笨拙地提起酒壺,替蘇鏡辭抖抖索索地斟滿了一杯酒,只是那動作實在算不得嫻熟,差一點就將酒水給灑了出來。

蘇鏡辭不耐地皺了皺眉。

原本還覺得這小宮女有幾分靈氣,現在看來,怎的如此上不得臺面?不過是斟個酒,一晚上斟了這麽多次,還這般不熟練?

宋清歡敏感地捕捉到蘇鏡辭面上不悅,眼眸一垂,掩下眸底喜色。

季流雲的人皮面具巧奪天工,她有信心不會被蘇鏡辭看出容貌上的端倪。那麽他之所以對自己產生了興趣,很有可能是那一瞬間的熟悉感。

要想打破這種熟悉感,只需孜孜不倦地扮演一個粗手笨腳剛入宮的小宮女形象便是。

堅持到現在,果然收到了成效。

一旦蘇鏡辭對自己失了興趣,就算她除夕宴後悄無聲息地離開,他也定然不會追究下去。

果然,蘇鏡辭沒有再看她,陰沈著臉色,兀自獨飲。眸光雖落在場中的歌舞伎身上,神情卻有些放空,並沒有在認真觀賞歌舞。

不知為什麽,他覺得自己今晚的心情似乎格外焦躁。將酒盞重重往幾上一放,萌生了些提前退場的心思。

一旁的蘇風銘本來在津津有味地觀賞著歌舞,忽然聽到這重重的一聲,頓時唬了一跳,詫異地轉頭望去。

“三哥,你怎麽了?”他不解道,“可是這歌舞不合你的心意?”

“沒什麽意思。”蘇鏡辭一臉百無聊賴,“我想先回宮了。”

“三哥……”蘇風銘看一眼上首酒興正酣的宸帝,勸阻道,“今兒是除夕宴,你這會就走了到底不好,父皇會怎麽想?”說著,朝賢妃微微一呶嘴,“你別忘了,一堆人等著抓你的小辮子呢,你可別給他們留下什麽把柄來。”

雖然立蘇鏡辭為太子的提議被朝臣否決了,但宸帝對錦妃的心一日不死,蘇鏡辭就有再度上位的可能,所以在賢妃和蘇景爍眼中,他自然也是個極大的威脅。

蘇鏡辭心知他說的是事實,無奈,“那我出去走一圈,待會便進來。”

說著,朝蘇風銘點點頭,起身出了映月殿。

宋清歡微一瞟他,很快轉回了目光,落在不遠處的蘇妍身上。

蘇嬈到底想打蘇妍的什麽主意呢?

恰好此時,蘇妍也狀似不經意地望來,看向宋清歡的目光中疑竇重重,帶上了幾分審視。

她果然對自己起了疑心!

不過,蘇妍這條線她已不打算用,不管她心中怎麽想,都已經沒有太大的關系了。面上只無奈一笑,露出幾分迫不得已的神情。

怕蘇嬈起疑心,蘇妍不敢多看,再次轉回了目光。

此時,蘇鏡辭已經出了映月殿,下了臺階,在不遠處立定,擡頭望著天上的明月。

又是一年除夕夜。

他卻依舊如此形單影只,孤獨一人。也不知母妃究竟去了何處,現在又是否安好?想到錦妃,眉間神情愈發暗淡。

他想,他這一輩子,大概都沒有辦法再見到母妃了罷。

心頭不由湧上一縷酸澀。

忽的,眼角餘光似瞧見不遠處有黑影一閃。

他神情微凜,瞪大了目光朝那處看去,卻只見樹影憧憧,月色撩人,並無什麽黑影。

自嘲地笑笑,看來自己當真是喝多了酒,還是先入殿老老實實等著宮宴散吧。

這麽一想,轉身又進了映月殿。

宋清歡一擡頭,正好見到蘇鏡辭進殿,腦中靈光一閃,想出條脫身的計策來。

見蘇鏡辭走近了,她怯怯朝他一禮,伸手拿起酒壺,作勢就要替他斟酒。

蘇鏡辭看她一眼,沒有出聲,不想,宋清歡假意被他看得心中一慌,手一抖,那酒壺中的酒就對著蘇鏡辭潑了過去。

蘇鏡辭眼疾手快拿手一擋,寬大的袖袍倒是擋掉了大部分酒水,然而還是有幾滴濺到了他的臉上。

他臉色一沈,怒目看向宋清歡,壓低聲音罵一句,“這點小事都做不好。”

宋清歡心中無波無瀾,面上卻愈加惶恐,作勢就拿袖子替他去擦。

“下去!”蘇鏡辭本就心情不好,一把拂開了她的手,怒氣沈沈。

宋清歡心中一喜,忙低頭哈腰對蘇鏡辭道著歉,這才假意慌張惶恐地退了下去。

身後,蘇妍的目光一直定在她的背上,眼中狐疑之色愈濃。

出了映月殿。

宋清歡清亮的眸子四處一瞟,趁人不註意,腳步匆匆往一處走去。

她要去看看,紅袖到底想做什麽!

映月殿很快被她甩在了身後,這時,前頭遠遠地走來一隊巡邏的玄甲軍。她心知自己此時出現在這裏有些不合時宜,四下看了看,想找個地方避一避。

可周遭只有些繁茂的樹木,並沒有找到能容身的建築。

冷了冷眸色,只好準備賭一把。她調整好情緒,不急不慌地迎上去,不料,腳下剛一動,便覺得胳膊被人一拽。

下一秒,身子便已離地,騰空而起,“咻”地便落在了一顆最近的樹上。

什麽人?!

目光一冷,胳膊肘就要朝身後之人捅去。不想,胳膊被人一掌包住,緊接著,耳畔響起了熟悉的聲音。

“阿綰,是我!”

與此同時,鼻端飄來熟悉的寒涼清香。

宋清歡緊繃的弦驀地一松,轉頭朝身後之人看去,壓低了聲音道,“阿初,你怎麽來了?”

“放心不下你。”沈初寒的眉眼間有涼淡之色,帶了點點陰沈。

宋清歡唇一張,剛要說話,卻被他修長的手指抵住了唇瓣,“噓。”他輕噓一聲,銳利的眸光朝下望去。

那隊玄甲軍很快走了過來,步伐整齊劃一,目不斜視,並沒有看到樹上藏著的他們。

待玄甲軍走了,沈初寒卻並未急著帶她下樹,而是眸色沈沈看向他,“阿綰欲往何處?”

宋清歡張了張唇,似有無數的話想要同他說,可話臨到嘴邊,卻又不知從何開頭,一頓,問出了現在自己心中最關心的話題,“阿初可聽說過春風露?”

話音一落,沈初寒的眸色陡然一冷。

宋清歡蹙了眉頭,語聲焦急,“阿初,你知道?是什麽東西?”

“春風露,春風一度,是令人欲仙欲死的春藥。”沈初寒神情有些陰寒,冷冷吐出這一句話。

春藥?!

宋清歡猛地一驚。

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,蘇嬈派人灌醉宸帝和蘇妍,又讓人將春風露下在蘇妍的酒中。這是……這是……

心中一陣反胃。

她知道蘇嬈向來心狠手辣,卻沒想到,她竟然狠辣到這種地步!那可是她的妹妹和父皇啊?!

正沈思間,見沈初寒神情越來越陰翳,宋清歡知道他誤會了,忙道,“不是我,是蘇嬈想用在蘇妍身上。”

沈初寒神情微霽,譏誚地勾了勾唇,“狗咬狗?”一頓,語氣柔和了些許,“阿綰想怎麽做?”

“你可知蘇嬈給蘇妍找的奸夫是誰?”宋清歡咬咬唇,心底略覺惡心。

“誰?”沈初寒入鬢的劍眉一挑。

“宸帝!”宋清歡沈沈吐出這兩個字。

沈初寒面上有難得的一瞬怔忡,很快玩味一笑,眸中清寒泠泠,“有意思。”擡眸看著她,“阿綰有什麽計劃?”

原本她只打算去看看春風露是什麽東西的,現在既然知道了,那便讓蘇嬈也嘗嘗這欲火焚身的滋味好了。

“讓蘇嬈自食其果如何?”宋清歡唇畔一抹譏諷。

沈初寒眸中難得地露出一絲惡趣味,“阿綰這是想便宜宸帝?”

宋清歡嫌惡地撇了撇嘴,“蘇嬈怎麽對付蘇妍,我不關心。至於她欲火焚身想找誰,那就是她的自由了。”

“好。”沈初寒簡短應了。“既然這裏是去往映月殿的必經之路,我們便在這裏等著紅袖便是。”

“也好。”宋清歡點頭。

“清元果的事,可有什麽進展?”沈初寒又問。

宋清歡便把方才在清心殿房頂上觀察到的情況說給了沈初寒聽。

沈初寒點頭,眸底閃過一抹異色,卻沒有說話。

兩人在樹上等了一會,果然見遠處紅袖朝這邊匆匆而來。

宋清歡思忖片刻,在沈初寒身邊低低附耳幾句,沈初寒點頭應下。

樹下的紅袖低垂著頭,行色匆匆,時不時四下張望一番,神情有幾分緊張。

這時,忽然有一陣陰風吹來,尚未回過神,便覺背上被人一點,眼前一黑,倒在了地上。

宋清歡跟著從樹上跳下,蹲在紅袖身旁,身後在她衣襟前和袖中摸了摸,果然在她胸前處摸到了一個小的白瓷瓶。

將白瓷瓶取出,宋清歡屏住呼吸打開瓶塞朝裏頭一瞧,裏面是一些透明的凝露,每顆不過小指甲蓋大小。

看來,這便是那“春風露”了。

宋清歡從袖中掏出帕子,倒了幾顆凝露出來包好,然後依舊將瓷瓶放回了紅袖胸前。

她擡頭看一眼沈初寒,點了點頭,閃身避到了一顆樹後。

沈初寒飛快地在紅袖穴位上一點,也隱入了夜色之中。

紅袖悠悠然轉醒,頭腦還有些發懵,不知道方才發生了什麽。她有些驚慌地站起來,全身上下摸了摸,見那瓶春風露還在懷中,微微舒一口氣。

狐疑地皺了皺眉。

方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?自己為何會突然暈倒?恍惚間好像感到有人點了自己的穴道,可又是為了什麽?

四下打量了片刻,見沒有任何異樣,只得斂下心頭的不解,匆匆朝映月殿去了。

不管怎樣,還是先完成殿下交代的事要緊。至於方才發生的那莫名其妙的事,既然自己沒有受傷,春風露也沒有丟,就……不必告訴殿下了吧。

目送著紅袖的身影走遠,宋清歡和沈初寒從樹後走了出來。

兩人對視一眼,宋清歡當機立斷,脫下身上的宮女服裝,“走,去蘇嬈寢宮。”

夜色籠罩下,兩道黑影朝蘇嬈的寢宮飛快行去。

蘇嬈寢宮離翠微宮不遠,因著蘇嬈不在,門口守衛的內侍有幾分懈怠,不住地打著呵欠。寢殿內燃著微弱的燭火,明明滅滅。

宋清歡指了指門口的兩名守衛,朝沈初寒示意一下,沈初寒默契地一點頭,立即明白了宋清歡的想法。

寂靜的夜色中,忽然響起“啪嗒”一聲的聲響。

兩名內侍神情同時一凜,相互看了看,眸光中都有幾分遲疑。待仔細凝神一聽,卻沒了聲響,咽了咽口水,沒放在心上。

然而一顆懸著的心剛放下,不遠處那“啪嗒”的奇怪聲音又響了起來。

月色隱入雲中,夜色如潑墨一般濃黑,目之所及不過幾尺遠的距離,壓根看不出有什麽。

“你去看看。”一人遲疑著開了口。

“我……還是你去吧。”另一人扭捏了半天,面上明顯有幾分害怕。也不知為何,明明不是第一次值夜,可今夜總覺得有些森冷冷的感覺。

“那……一起去吧。”又推遲了一會,兩人終於妥協。

另一人“嗯”一聲,壯起膽子一道朝聲音發源處摸去。

兩名內侍剛一走,就有兩道旋風般的影子飛速入了寢殿,如風過無痕,未留一絲痕跡。

蘇嬈不在,殿內自沒有伺候的人。

宋清歡四下看了看,走到寢殿的茶桌前將茶盞掀開,然後掏出帕子,在茶盞中倒了一顆清風露進去,又用一丁點兒水細細兌開,看著那透明的凝露漸漸化開,直到看不出任何異樣,宋清歡方蓋了茶盞蓋,又掀開茶壺蓋,也倒了兩顆進去兌開。

剩下的兩顆凝露……

她眸光一轉,落在窗臺上燃著的鏤空青銅香爐之上。

快步走上去,將香爐掀開,然後將凝露放在了香灰之中。香爐生熱,這凝露會慢慢化開,水蒸氣混在香氣中飄散開來,只要置身房中,就必然逃不開這氣味。

做完這一切,宋清歡才滿意地抿了抿唇。

“走吧。”她拍拍手,看向沈初寒。

沈初寒沈涼地負手立在一旁看著她的動作,眼底亦有沈涼的笑意。他走到窗旁將窗戶推開,然後抱著宋清歡一躍而出。

“宮宴快結束了。”沈初寒看一眼遠處燈火通明的映月殿,“我們也該出宮了。”

宋清歡眉眼間有遲疑之色,局已布下,若不親眼見到她們的下場,又如何甘心?

沈初寒眉色一凝,沈聲喚一句,“阿綰。”

宋清歡詫異擡眸,不知為何,她總覺得沈初寒今日的神情有幾分焦躁,這樣的他,恍惚間讓她想起了前世之時。

“我等宮宴結束後再出宮。”宋清歡搖頭,心意已決。

沈初寒眉頭蹙得更緊了,氣息有幾分隱忍的壓抑,“阿綰,聽話。”他語氣沈沈,握住宋清歡的手有幾分涼意。

“阿初……?”宋清歡察覺出了他的不對勁,皺了眉頭輕喚一聲。

沈初寒勉強扯出一抹笑意,聲音軟了幾分,“阿綰,你已經在這宮中待得太久了,稍不註意就有暴露的風險。這是宸國的地盤,我不一定能護得住你。”

“我……”宋清歡眉眼一急,正待急急分辨,忽然覺得眼皮子有些重,眼前沈初寒的容顏漸漸變得模糊起來,她迷惑地搖了搖頭,想將這種暈眩的感覺甩出腦海,卻只覺意識越來越模糊。

徹底合眼前,她聽到沈初寒嘆息一聲,語聲輕柔卻又帶了絲莫名的寒意,“阿綰,我還是做不到放手讓你一人。”

將宋清歡的身子抱在懷中,沈初寒溫柔地凝視了她一瞬,忽的斂目,沈聲喚一句,“玄影。”

玄影挺直的身影應聲而出。

“把殿下安全帶回清寒小築。”他冷聲吩咐。

“是,殿下請放心。”玄影抱拳應了。

沈初寒將宋清歡小心交到玄影手中,還未撒手,目光落在玄影握住宋清歡手臂的手上,面色驀地一寒。

玄影神情一凜,慌忙將手一握,以拳頭抱住宋清歡的身子,盡量避免與她有太多的接觸。

沈初寒神情微霽,冷冷頷首,“去吧。”

玄影應了,抱著宋清歡飛快消失在夜色中。

沈初寒收回目光,眸中一抹嗜血的冰寒,看一眼東北角那處高聳的宮閣,足下發力,運氣輕功而去。

此時的映月殿中,依舊紅燭高照,燈火流離。

酒過三巡,人人皆有了醉意。

蘇妍今日得了不少註視,心中高興,一時貪杯,這會子已然面色酡紅,醉意上頭,腦袋有幾分昏昏沈沈。

但宸帝不走,她自不敢提前退場,只得命人換了茶水來,強忍著頭痛欲裂的感覺端坐在殿中。

蘇嬈神情玩味,偶爾看她一眼,眼中有琢磨不透的光華。

蘇妍被她看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,越發不敢掉以輕心,只強撐著維持著神識清明。

幸好此時時辰已晚,再加上宸帝也飲了不少酒,又等了小片刻,宸帝終於宣布散席。

蘇妍再也顧不上其他,趕緊讓寶笙和寶琴扶著她回宮。

席上的蘇嬈瞇了眼眸,若有所思地看她背影一眼,眸中劃過一抹勢在必得的冰冷。她眸色一轉,看回了上首。

宸帝也似喝多了,腳步都有幾分踉蹌,皇後忙扶住他往偏殿走去。

蘇嬈眨了眨眼睫,嘴角現一抹冰冷的笑意,起身跟了上去。

“母後,兒臣送父皇回宮吧。”她走到皇後身邊,淺笑盈盈。

皇後陪著宸帝也飲了不少酒,見蘇嬈過來,倒也放了心,點頭笑道,“也好,你父皇晚上喝多了,你扶著他些。”

“嗯,母後放心吧,您早點回宮歇著吧。”蘇嬈乖巧懂事道。

皇後對蘇嬈行事向來放心的很,聞言也沒有多想,點頭應了,在宮女的攙扶下回了宮。

宸帝瞇了眼眸看她一眼,呼吸間有幾分酒氣,卻仍是強撐,“嬈兒啊,朕沒醉,你自己回宮吧。”

蘇嬈甜甜地一笑,“是是是,父皇您沒醉,兒臣只是想盡盡孝心,扶你回宮,您就滿足兒臣這個小小小的心願吧。”

宸帝這才住了嘴,嘟囔了一句,由著她扶著往清心殿而去。

走了一會,翠微宮出現在了前頭。

蘇嬈看著那黑夜中的一點燭火,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意,嘴裏卻是裝作不經意道,“六皇妹今日似乎也喝了不少酒,她不勝酒力,這會可能也醉了。”

聽到蘇妍的名字,宸帝怔忡了一瞬,腦海中浮現出她方才在殿中巧笑倩兮的容顏,心神不由一動,鬼使神差般,他清了清嗓子開口道,“是嗎?嬈兒,你先回宮吧,朕去看看妍兒。”

說著,許是怕蘇嬈會不高興,忙補充道,“朕平日裏也沒怎麽來過翠微宮,今日既然到了,便順便看看她。”

蘇嬈心中冷笑,面上卻只裝出一副善解人意的神情,“可是,父皇您還撐得住麽?”

宸帝擺擺手,“朕能有什麽事?你先回宮吧。”

“是。”蘇嬈這才恭謹應了,朝宸帝行禮後離去。

宸帝揮揮手,將跟來的宮女內侍也一並屏退。宮女內侍不敢忤逆,行禮後回了清心殿。宸帝在翠微宮外站了一會,這才深吸一口氣,踏進了院中。

出乎意料的是,翠微宮的院內卻一個人都沒有,氣氛顯得有幾分不同尋常。宸帝晃了晃腦袋,勉強維持住神情的清明,遲疑片刻,還是推開門踏入了殿內。

正殿內空無一人,只有幾支燭火燃著,被推門而入的風一吹,撲閃撲閃了幾下,越發顯出有些鬼魅來。

宸帝遲疑了片刻,忽然聽得內殿傳來一聲奇怪的聲音。

他一楞,不知為何,心裏頭攀上一股異樣的感覺,腦中愈發迷迷糊糊起來,腳下不由自主地朝內殿走去。

內殿中只燃了一支燭火。

宸帝方才伸手將珠簾一掀,恰帶起一陣冷風,只聽得“噗”的一聲,僅剩的這支燭火也被風吹熄。

殿內頓時暗了下來,只有月光的一縷清輝灑入殿中。

忽的,一聲呻吟聲又起。

這一次,宸帝總算是聽清楚了那聲音是什麽,腳步一頓,臉色難看地朝榻上看去。這一看,卻是大驚失色。

只見榻上躺著一人,釵落鬢散,一頭青絲鋪滿榻。身上的月牙白廣袖留仙裙將脫未脫,露出玉白香肩。

正是蘇妍!

宸帝不知發生了何事,腳步虛浮地走到榻旁,坐下來輕聲喚道,“妍兒?”目光落在蘇妍面上,卻是心肝兒一顫,月光下的蘇妍粉面紅透,香汗淋漓,眼神迷離間自有勾人的魅惑。

他艱難地咽了咽口水,腦中愈發渾濁,只下意識去扶蘇妍,“妍兒,你這是怎麽了,朕叫人進來。”

不想,手一觸碰到蘇妍玉藕般的手臂,卻覺灼燙得很。

他一楞,伸手撫上蘇妍的額頭,“妍兒,你發燒了?”

蘇妍此時藥效正上頭,腦中已是一片漿糊,迷迷糊糊間並不知發生了什麽,只覺身上愈發燥熱,忍不住撕扯著身上的衣物。

這時,額上忽然傳來一絲清涼的感覺,如一道清流,匯入她饑渴的心田。

見那手要收回,她哪裏肯?伸手捧住,貪婪地貼住了自己灼熱的臉龐。

宸帝駭了一跳,下意識就要將手收回。

目光卻不經意間落在蘇妍春光隱現的胸前,腹部一陣熱流湧上。恍惚間,他仿佛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那個人兒,正眼波含情地望著自己。

當下腦子一炸。

蘇妍此時已徹底失去了意識,哪裏明白眼前的人是誰,只憑著本心,伸手勾住那人的胳膊,挺起身子,將一點櫻紅香唇貼了上去。

這一吻,吻得宸帝身子驀然一顫,腦中充斥著酒精,已徹底失去理智,竟伸手攬住蘇妍的腰,也貼了上去。

蘇妍唇瓣小巧柔軟的觸感,將他最後一絲強撐的清明燃燒殆盡,勾起了心中潛藏已久的浪蕩狂想,竟欺身覆了上去。

很快,兩個影子纏做一團,房中隱隱嬌泣不成聲。

月色隱入雲層,人間愈顯幽暗。

此時的蘇嬈殿中。

蘇嬈已回了宮中有一段時間了,正坐在軟榻旁,看著窗外深濃夜色出神。順手端起茶盞輕啜,眼底一抹深思。

算起來,這會子兩人也該成了好事吧。

嬌嬈的面龐上勾起一抹諷刺的冷笑,這事若是捅出去,別說宸國了,便是四國都要嘩然,所以她還沒有想好,到底該不該將這事抖落出去。

想了一會,還是決定先暫且按兵不動,看看明日宸帝與蘇妍的反應再做打算。不過在這之前,她得確認事情沒有任何紕漏了。

“紅袖。”她放下茶盞,喚了紅袖進來。

“殿下。”紅袖應聲而入,朝她行了個禮。

“你給蘇妍下了多重的藥?”

“回殿下的話,照您的吩咐,將大半瓶都下了下去。”紅袖恭謹道,想起去映月殿前的那個小插曲,眼中閃過一抹不自在。

好在蘇嬈沒有註意到她的走神,兀自想著心事,眸中一絲厭惡浮上。

大半瓶春風露,饒蘇妍再想貞潔,這會子也定成了淫娃蕩婦。再加上今晚父皇看她的那個眼神,那哪裏是看女兒?分明是看女人的神態!

蘇嬈滿臉厭惡地“嘖嘖”了一聲,又吩咐道,“派個機靈點的人過去瞧瞧,不要走漏了任何風聲。”

紅袖應了,見蘇嬈沒了旁的吩咐,轉身剛準備退下,聽得蘇嬈又道,“對了。”

“殿下還有何吩咐?”

“這熏爐裏的香,你換了麽?”蘇嬈隨口問,不知是不是錯覺,她總覺得今日這熏香,香味重了幾分。

紅袖搖搖頭,“還是殿下慣用的烏沈香,並未換過。”

蘇嬈隨口應一聲,“無事,你趕快下去安排。”

“諾。”

見紅袖走了,蘇嬈懶懶地倚在軟榻上,梳理著腦中思緒。

忽然,她覺得身子有幾分不對勁了,好像突然間就燥熱了起來,心中有團火不斷往上躥。

秀眉微皺,伸手推開了窗。

冷風灌了進來,讓她心底的燥意有片刻冷卻,可很快又卷土重來,竟起燎原之勢。

這是怎麽回事?

蘇嬈擡頭撫了撫自己的額頭,果然見灼燙滾滾,似發熱了一般。

然而,很快她就察覺到了異樣,那不是發熱的感覺,心中似有無數只螞蟻在啃咬一般,心中酥酥麻麻得很,空虛寂寞的感覺直沖天靈感。

她神色驀然一凜。

蘇嬈素來聰慧,稍稍一想,突然就明白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!

莫不是她也中了春風露的毒?

還是說——

蘇妍發現了她的意圖,竟趁自己不備將兩人的酒壺給調換了?可依著蘇妍的智商,應該做不到如此神不知鬼不覺才是。

那到底是什麽回事?!

蘇嬈心中怒火中燒,只須臾便被欲火所遮蓋,不聽使喚地撕扯起自己身上的衣衫來。

春風露是她的藥,她自然知道藥效有多強烈,要想解,唯有與男子春風一度,別無他法,故才得此命。

狠狠一咬下唇,再次提氣喚了紅袖進來。

紅袖應聲而入,見蘇妍臉泛桃花神情迷離的模樣,不由駭了一跳,剛要說話,蘇嬈卻是手一擺,制止了她。

“什麽都不要問!給本宮找個俊俏的玄甲軍過來!不要讓任何人知道!”

------題外話------

夭夭仔細思考了很久,也聽了姑娘們的意見,決定把阿綰前期的身份設定稍微改一下。有姑娘提到阿綰穿越前做了十年特工,性子卻不夠冷,確實是這樣,所以夭夭會將前文相關部分設定改成阿綰穿越前剛進入特工局,接受完訓練第一次出任務時便死了,這樣對於後面的性格也比較說得通。

全文的大致走向不會變,所以姑娘們也不需要特別重新看一遍。(主要是夭夭不知啥時候會改好o(╥﹏╥)o)

不過可以劇透一點的是,後面阿綰的性格會有一次巨大的轉折,姑娘們期待一下吧~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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